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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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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嬰

謝仞遙確定了他是燕銜春後, 不欲與他廢話。

他左臂屈起,後肘狠狠地撞上了燕銜春腹部。

深知燕銜春不可小覷,因而謝仞遙雖是一撞, 卻動用了十足十的靈力。

燕銜春一時開心, 沒料到他會如此決絕,一時被撞懵了一下, 環在謝仞遙腰間的手臂一松。

謝仞遙抓住這一瞬,一個轉身, 抽離了他的懷抱。

他轉身之時,右臂也沒閑著,拂雪銀白劍尖乍然閃過流轉的光,裹著靈力,在他轉身之際, 割向了燕銜春脖頸。

矜伐劍法第四勢, 河傾月落。

這回燕銜春沒有再大意, 他擡手,護住脖頸,掠足往後退去。

拂雪堪堪在最後一刻劃過了他掌心, 不過一下,就留下了一道細細的血痕。

燕銜春感受著掌心的灼痛, 眉眼不由得微沈。

對面, 謝仞遙眼前雖白茫一片,但已經知道了燕銜春方位。他自然不肯放過,拂雪劍意如巨浪,一霎那改了方才輕盈, 含著山岳之勢,朝燕銜春直劈而下!

他手腕上, 仙馭金光流轉,燕銜春身後,數片冰鏡乍然浮現,封鎖了他的退路。

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,攻防方便調轉了個,燕銜春腹背受敵,擡眸看去,只能瞧見謝仞遙含霜的眸,望向他的方向。

燕銜春擡起完好的手,狠狠地撚了一下另一只手的傷口,品著疼痛,擡眸笑了。

下瞬,他手一轉,漆黑的長刀乍現。

刀未出鞘,燕銜春握住刀鞘,劍柄微擡,朝謝仞遙腰間甩了過去。

燕銜春在這靈陣之中,如魚入水,所視甚清,謝仞遙卻連五指之外都看不清,幾乎無可躲避的,脆弱腰間就挨了劍柄一下。

腰間一陣刺痛,謝仞遙腰身就是一軟。

燕銜春趁著這一下,掠身上前,重新鉗住了他的腰。

柳無窮指不定就在趕來的路上,燕銜春不想再出變故,他另一只朝謝仞遙後頸上掐去,想將他掐暈,先弄走再說。

然他手剛碰上謝仞遙脖頸,自己後頸上,就先傳來了一道噗嗤聲。

是冰鏡沒入後頸的聲音。

冰鏡沒入燕銜春後頸後還沒完,竟在肉裏面開始絞動。

燕銜春被痛得眼角一抽,不免一怔,掌心裏白膩的頸像魚一樣,就要溜走。

燕銜春冷笑了一聲,掌心探上前,滑到謝仞遙頸前,摟著他前頸,往後一按,將謝仞遙的頸鉗在了自己肩膀上。

他偽裝起來趙楓是瘦瘦小小一個,但恢覆了真身後,整只手修長有力,用力時青筋浮現,微微陷在謝仞遙頸裏,顯現出掌控的力量感。

謝仞遙腰還沒緩過來,脖頸又被他摁著,仰著頭,一時竟動彈不得。

將人完完全全捏在掌心裏了,燕銜春眉目間冷意才稍稍褪去,他俯下身來,語氣兀地萬分溫柔,在謝仞遙耳邊低聲問道:“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呢?”

謝仞遙被他這樣貼著,心中本就泛起一陣惡心,又聽什麽狗屁定情信物,更是幾欲作嘔。

但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,謝仞遙擡眸,只能瞧見燕銜春一截模糊的下巴。

謝仞遙平靜地吐了一口氣,眼睫顫了顫,垂下,問了句:“你說的,是那個猞猁面具?”

燕銜春聽見他還記得,又感受到他在自己懷裏抵抗的力洩許多,以為他終於放棄了反抗,心情便又愉悅了幾分。

掐著謝仞遙手指在他白膩的頸上點了點,燕銜春對他也露出了幾分罕見的耐心:“是的,你放哪…”

他話未完,便不由地悶哼了一聲。

兩人緊貼的腰腹間,謝仞遙正將仙馭,從他腰間抽出來。

仙馭還是能纏在謝仞遙腕上的長度,但杖身筆直,插進燕銜春身體的那端,盈盈裹了厚厚一層的冰鏡,尖端鋒利如劍尖。

燕銜春手勁一松,這回再留不住,讓謝仞遙從他掌心裏逃脫了出去。

他擡頭看去,正看見謝仞遙擡眸,纖長柔軟的眼睫下,和想象中不同,是絲毫不退讓的冰冷眼神。

謝仞遙望向他的方向,拂雪劍挽了一個劍花,沒有絲毫喘息休憩,劍意就朝他劈了過來。

茫茫的白氣被他的凝練劍意掀起一個又一個厚重的漩渦。

這是要正式交鋒了。

謝仞遙肯定燕銜春修為在自己之上,又知他手段狠厲,方才自己能傷他,大多也是靠他不妨。

想要留住他,卻不能只靠傷不到他根本的偷襲。

因而這回出劍,劍意沒有試探,從一開始,就使出了全力。

拂雪劍劍身顫動,連綿不絕的劍意如波濤般自劍身中湧出,一下比一下高昂,巨浪壓頂地,指向了燕銜春眉心。

矜伐劍法第六勢,闌風長雨。

這是謝仞遙此時身體承受能力下,能使出來的,最強的一勢。

兩人離得太近,根本避不得,燕銜春一瞬間忘了身上的痛,他擡頭,望著兜頭而來劍意,擡起了手中的長刀。

錚鳴一聲,漆黑長刀出鞘。

劍意刀意相撞,聲音如金鐘長鳴,連綿不絕。靈陣之中,氣海翻湧,一瞬之間,茫茫白氣竟被沖撞的一空。

謝仞遙也於這一瞬,看見了燕銜春清晰的面容。

一雙狹長眼眸,陰沈沈的,像他長刀溢出的森然刀意。

燕銜春也看向了謝仞遙。

他雖一直能看見謝仞遙,但好像此時,才真正看清謝仞遙。

靈力激蕩,吹得謝仞遙鬢邊的發飛舞,有些遮住了他眉眼,卻遮不住他眸中的光。

映著刀光劍影與不退戰意的,清亮奪目的光。

真好看啊。

燕銜春心中這麽柔軟感慨著,更洶湧的靈力朝卻自己刀尖湧了過去。

朝謝仞遙殘酷地壓去。

靈陣未破,白霧轉眼又吞噬了所有,拂雪與長刀交鋒的第一下,謝仞遙就明白了,燕銜春修為,怕是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強上不少。

因為不過一瞬,拂雪劍意便已被刀意沖撞地裂開,謝仞遙胸口一痛,喉中便湧起一陣腥甜。

腥甜湧上口腔,謝仞遙悶哼了一聲,唇角就溢出了血來。

而那邊,靈力更盛,燕銜春的第二刀,如巍峨大山橫空出世,已經斬向了他面門。

修為境界之差,真是不可跨越的鴻溝啊。

謝仞遙擡頭看去,漆黑的瞳孔裏,冰冷的刀光一瞬逼近。

謝仞遙閉了閉眼,這回出現在他面前的,不再是血淋淋的師尊,而是一個有著秋千的安靜小院。

王聞清站在秋千旁,手裏拿著一個小木劍,歪頭對坐在秋千上的小謝仞遙道:“小遙,每揮一道劍,便是一寸的進步。”

他隨手一揮,十丈之外,一座假山之上,半人高的石塊應聲而裂。王聞清看著眼睛睜得溜圓的小謝仞遙,樂呵呵地一笑:“當你發現敵人不可戰勝之時,萬不可心怯。因為不是敵人真的不可戰勝。”

他拿木劍點了點小謝仞遙頭頂:“只是你,沒有進步到該有的境界。境界到了,自然無堅不摧。”

只是你沒有進步到該有的境界。

謝仞遙睜開眼,擡手將唇邊的血抹掉。

刀光劈頭蓋來,他沒有後退一步。

謝仞遙手腕一擡,這回,沒有和“闌風長雨”那樣波濤般的靈力一下接一下的溢出。

甚至沒什麽靈力地波動。

從不遠處看去,如果不是生死時分,謝仞遙這一擡劍,更像是隨便一揚手。

像是拿劍,也更像是隨便擡束柳,折枝花。

但仔細看去,能看見內斂的劍意,自細微處升起。

這劍意不如大山,不像巨樹,而同細流,同暗火。

但數萬道細流匯集,千萬簇暗火聚合,所展現的力,卻比山高海深。

謝仞遙咬著牙,隨著擡手,慢慢地整個身子都在顫抖,偏拿劍的手腕穩穩當當。

他識海之內,金丹愈轉愈快,以至於有了殘影。

在金丹轉到極致時,金丹之上,一寸寸裂紋攀爬開來。

停滯了許久的金丹期,謝仞遙竟要在此時此刻,給它破了!

他手中,拂雪劍,已經高高揚起。

但還不夠高。

謝仞遙腳尖一掠,整個人白鶴一樣飛身而上,直掠至燕銜春刀光之上。

他雙手握劍,擡起的手腕揚起又壓下,朝著刀光狠狠劈去。

兩道靈力再相撞時,謝仞遙識海之內,金丹猛然炸裂!

識海頓掀起了滔天巨浪,謝仞遙一口血再從口中噴出,經脈裏帶出的震蕩,將他整個瞳孔裏的細微血絡盡數震裂,一瞬間,染得雙眸血紅。

謝仞遙喉中,溢出了一聲喑啞微弱卻堅定有力的命令:“收!”

隨著他收字出口,識海內,小謝仞遙肚子裏,五道靈根晃蕩著靈力大盛。

下一瞬,小謝仞遙從來緊閉的雙眸竟一霎那睜開而來。他雙手掐訣,嘴一張,也喊了一聲:“收!”

識海上方,飄蕩的萬千金丹碎片一滯,下一霎,如碎星落地,盡數朝洶湧的識海裏砸去。

謝仞遙經脈骨頭欲裂,喉中溢出了一道低低的痛呼,嘴角已經被他自己咬破,但已經察覺不了這點痛了,謝仞遙咬著牙,運轉起來了識海。

金丹歸識海,隨著謝仞遙的運轉,白茫茫一片的識海,漸漸暗金流動。

靈力在經脈裏迅速與識海流轉融合,幾個呼吸後,謝仞遙識海,就已經被盡數染金。

金色的海擁護著小謝仞遙,小謝仞遙眨了眨眸,霜白的瞳孔,一瞬流金溢彩。

識海外,拂雪劍乍然爆發萬丈清光,溢出的靈力一躍,攀升至了一個新的境界。

金丹至元嬰,成了!

肅霜時代,元嬰強者,已然能擔得起一方宗門的宗主了。

單根靈根的修者,金丹進元嬰,也往往要百年。

謝仞遙五靈根之身,日夜不息,滿身痛苦,卻僅用了二十年。

誰說不天才。

萬流匯海,暗火燎原,元嬰期雄厚的靈力以倔強的姿態斬了下去——

矜伐劍法最後一勢,死不旋踵。

此招欲出,需要以死證道的勇氣。

這是謝仞遙第一回使。

有血自他指縫裏滲出,慢慢染紅了拂雪劍柄,謝仞遙感覺到眼角,也慢慢有血溢出。

就在眼前血霧幾近黑色時,謝仞遙聽到了一聲如琉璃盞碎的脆聲響起。

燕銜春的刀,被破了。

燕銜春手臂一痛,喉間一陣氣血翻湧上來。

他已經很久,沒被逼到這種對面了。

雖然對面,謝仞遙比自己狼狽萬分——他已經滿身是血了,還有更多的血,正不斷地從他身體裏湧出,順著指縫、眼角,甚至耳朵裏流出來。

謝仞遙落回地上,拂雪撐著地,單薄的身體還是晃了晃。

但他朝著燕銜春的方向,露出了一個笑。

明明滿臉是血,這笑卻異常璀璨奪目。

燕銜春穩住顫抖的手,看向他:“你覺得,你還能再接住我一劍嗎?”

對面,謝仞遙竟然大方承認道:“不能啊。”

“但是,”他笑,“我有朋友啊。”

下一瞬,漫天鎏金的火自燕銜春身後升起,鋒利堅硬金光,自火中明滅。

金光之外,笛聲劍影,緊隨其後。

直指燕銜春。

山河風雲榜前十的攻勢,縱然是燕銜春,也不能輕易接之。

他擡頭看去,再低頭時,謝仞遙竟已經不在了方才的位置。

燕銜春來不及轉頭,身邊就掀起了一道細微的風聲。

伴著這道風聲,燕銜春看見了一縷被血濡濕的,依稀能看出霜白底色的發。

那發的主人,染血的指尖,握著一個杏花樣式的玉墜,將它摔至了燕銜春懷裏。

下一瞬,能抵擋元嬰期一擊的靈力,自他懷中轟然炸開。

伴隨著劇痛,燕銜春聽到了謝仞遙的盡在咫尺的聲音,聲線輕軟,卻又冰涼似山中澗:

“你早該,受它的一擊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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